中國民間有“富不過三代”的說法盾鳞。當今之世也出現了富不過一代，甚至富不過十年的遺憾現象倒忌。然而，在諸多晉商家族中尺桅，富過三代梳让，甚至富過十幾代卻成為普遍現象。比如裂瘤，靈石縣靜升古鎮(zhèn)的王家綿延七百余年喻名，鼎盛的八代歷時超過四百五十年。

那么薇雳，晉商家族長富背后的根源與密碼何在疚筋？余秋雨在《抱愧山西》一文中認為，晉商的全方位成功與他們的良好人格素養(yǎng)有關咏尝，并且提出了晉商的四大素養(yǎng)压语，即坦然從商，目光遠大编检，講究信義胎食，嚴于管理。在當代學者張正明允懂、梁小民厕怜、劉建生等人關于晉商的相關研究作品中，我又具體地了解到精神氣質蕾总、組織管理粥航、人格素養(yǎng)、道德品質等因素在晉商家族延續(xù)發(fā)展中的重要作用生百。通過實地走訪與閱讀思考递雀，我以為晉商成功的背后還有一個更加深刻的原因，那就是晉商家風蚀浆。

家風是一個家族或家庭的精氣神缀程，是所有家人言行舉止與三觀形成背后的文化土壤，也是操縱家庭和家族未來興衰榮辱的那只“看不見的手”箍伏。晉商在歷史上長期的成功和輝煌裤狱，與他們的良好家風是分不開的。晉商家族在整體上存在著共通的家風內涵揪馅，簡言之殃秽，就是務本、務實與務正三個精神面向瞳州。

務本：首重道德人格培育

《論語》有言：“君子務本瞬拆，本立而道生。孝悌也者盐文，其為仁之本與圣翅♂＃”深受儒家文化影響的晉商家族，其家風首先就表現為務本精神握饼，即對忠极阴、孝、仁诡泌、義碟狞、誠、信等傳統(tǒng)道德價值的高度重視婚陪。

查閱晉商家族史相關資料族沃，可以發(fā)現一個較為普遍的現象，那就是晉商中多數人都有過“幼而學儒泌参，長而服賈”的人生經歷脆淹。比如，山西票號的始祖雷履泰沽一，出身書香門第盖溺，自幼熟讀儒家經典；祁縣富商渠本翹铣缠，自幼刻苦攻讀四書五經和詩詞文集烘嘱；著名商人喬致庸早年曾立志要以“儒術榮門閥”。在榆次常氏家族的《常氏家乘》中蝗蛙，關于族人早年修習儒學的記載也是俯拾皆是蝇庭。雖然出于各種原因，這些人后來大多走上了“棄儒從商”之路捡硅，但可以確定的是哮内，在生命早年接受的儒家教育、熏染的傳統(tǒng)道德讶瘩，為這些日后的從商者根植下“物有本末膊编，事有終始”的信念種子，讓他們從內心深處懂得“做事經商要以為人做人為根本”的道理俭整。

以“忠”為例。晉商家風中的“忠”主要不是指“忠君”仙衩，而是偏重于“愛國”妄由，特別是指熱心社會公益，關懷弱勢群體篇挡，造福一方像淋。祁縣喬氏家訓中說：“有補于天地者曰功，有益于世教者曰名报葬，有學問者曰富语雇，有廉恥曰貴痛贬，是謂功名富貴∧ズ”左宗棠收復新疆時驻债，喬致庸是負責籌措軍費的主要人物之一。正因為這份功勞形葬，左宗棠在回京任軍機大臣時合呐，特意經過祁縣拜訪了喬致庸，并給喬家留下一副對聯：“損人欲以復天理笙以，蓄道德而能文章”淌实。光緒三年，山西猖腕、陜西遭逢旱災拆祈，59歲的喬致庸乘坐馬車出門，看著數不清的災民倘感，悲痛萬分放坏。他跳下馬車，安撫著災民侠仇，對仆人說：“回家支十口大鍋轻姿，熬粥救人÷叽叮”喬致庸胸懷家國祷骂，以身垂范，不僅成為喬家家族產業(yè)的奠基者嗅呻，更是喬家優(yōu)良家風的締造者藤习。

以“義”為例〉既埃《王氏族譜》記載靈石縣王氏家族的悔間公：“教子以義方第粟，無少姑息……所謂立身有本末者與∑朐恚”介休商家溫氏家族的族人紹周公协颅，其族譜記載，他“訓教子孫仅汰，獨有義方簇娩。子孫歲愚，經書在所必讀”蝉站。平遙商家冀氏家族的海泉公货裳，曾在京城經營過匯兌事務，后來歸鄉(xiāng)設義塾。其族譜記載景图，他“老而勤學较雕，樂善好施……嘗諄諄以義方教子侄”。這些族譜中多次提及的教子以義方挚币，主要就是指教導子弟要加強自身道德修養(yǎng)亮蒋，努力做高尚、有修養(yǎng)的君子忘晤。值得一提的是宛蚓，晉商興辦義塾的義舉，為族內貧寒子弟就學及鄉(xiāng)民子弟讀書提供了寶貴機會设塔，真正惠及了無數的家庭凄吏。據史料記載，清代山西共有義學385所闰蛔，其中晉商活躍的河東地區(qū)就有189所痕钢，占49%。

再以“誠”和“信”為例序六。靈石縣王家始祖王實兄弟四人將“誠實守信”作為做人做事的原則任连，堅守信譽，不弄虛作假拒吧。王實嘴邊經常掛著這樣一句話：“傳家有道惟忠厚,為人無巧但實誠划疟。”他不僅這樣說描蹦，也是這樣做的苦恶。王氏家族之所以能夠延續(xù)五百年長盛不衰，由王實創(chuàng)立且由王氏后人薪火相傳的“忠厚實誠仆阶，與人為善”的家風發(fā)揮了巨大作用筝踢。

日本近代工商業(yè)精神領袖澀澤榮一在《〈論語〉與算盤》一書中說：“我們不能忘了，商才是以道德為本的驯祖。沒有道德的商才彰碑，即不道德、浮夸彪御、謊話連篇详般、欺上瞞下等投機取巧的小聰明，絕對稱不上是商才筋顽±芷ぃ”商才以道德為本，我想哪自，晉商是深信此道且以此傳家的。

務實：注重實際技能訓練

孔子曰：“富而可求也禁熏，雖執(zhí)鞭之士壤巷，吾亦為之邑彪。”這是一種積極向上的務實進取精神胧华。而晉商的成功是與這種務實品格和家風分不開的寄症。正如余秋雨所言：“做商人就是做商人掉冶，沒有什么遮遮掩掩椭豫、羞羞答答的恭隧〈滓矗”為了振興家業(yè)青竹，他們放低身段便师，從最低微甫菠、最辛苦的小買賣做起锰霜；為了尋找商機示姿，他們背井離鄉(xiāng)甜橱，負貨遠征，靠吃苦耐勞贏得生意源快；為了完成交易乞微，信守承諾，他們甚至將生死置之度外炫瘤。

晉商的這種務實精神和家風隨著家族商業(yè)的不斷壯大代代相傳蝉徒。在表現形式上除了要求子弟養(yǎng)成踏實肯干、吃苦耐勞的品格外枷配，最突出的就是注重對家族子弟進行實際能力的訓練认寓，特別是商業(yè)基本技能的培訓。

一般而言府塘，晉商家族子弟在小時候爪撤，除了家長親自教導外，還會另外聘請專業(yè)經驗豐富的教師來授課棚疏，通常情況下這些教師就是自己商號里的高級員工网燃。晉商家族子弟接受的實際技能訓練包括：練習打算盤，學寫商業(yè)信函继溯，學習記賬雄炕，背誦銀兩兌換比率等。學習記賬是實際能力訓練的一項重要內容需忿∽缏《貿易須知》中說：“做生意之人，唯獨賬目為要屋厘，頭一有要清白涕烧。”因此，晉商要求記賬必須日結议纯、月清父款、年總結，而且賬目與實物存付要一致瞻凤。對于這些商業(yè)基本功憨攒，晉商子弟必須做到知行合一。

除了商業(yè)基本功的訓練外阀参，實際的從商經驗歷練也非常重要肝集。鹽商張允齡是一位很有謀略的商人，一有機會便親自帶自家子弟外出經商蛛壳，在實際歷練中給予教導芙糙。然而，大多數晉商子弟的職場訓練并不在自家的商號蹦虏。因為晉商多實行嚴格的“東掌制”疼磺，即財東和大掌柜各司其職的制度，財東只負責出錢刮血，提供運營資本款腥，而人事、經營颂鞭、管理等權力都在大掌柜手上综翠。這種建立在信義基礎上的“東掌制”，是晉商良性發(fā)展的重要保障刑袒。因此涤墙，為了減輕大掌柜的壓力，也為了不給大掌柜制造不必要的經營管理麻煩程悼，晉商商號有不用“三少”的嚴格規(guī)定惯缚。所謂不用“三少”，是指諸位財東的少爺诬像、姑爺屋群、外甥不能介入商號。因此坏挠，晉商財東的子弟一般都在別人的商號“熬相公”芍躏，也就是商業(yè)實習，一般期限為三年降狠。晉商子弟的商業(yè)實習內容主要有兩項对竣，一是人品磨礪，二是業(yè)務訓練榜配。實習期內還有很多嚴格的考評手段否纬，只有所有內容考評合格吕晌，這些實習生才能升格為商號的正式員工。因此临燃，務實肯干聂使、切實歷練便成為晉商家風的一個重要面向。

務正：強調家訓家史傳承

孔子說：“富與貴谬俄，人之所欲也，不以其道得之弃理，不處也贼匾。”孔子還說：“其身正挂蹦，不令而行瞪栋；其身不正，雖令不從叼叙『山梗”依孔夫子的意思：得富貴，必須行正道么酪。這也就是俗話說的“君子愛財掌范，取之有道”。晉商馳騁天下长尼、享譽海內外睦键，正是以務正、行正道為基礎的瞻替。晉商的務正家風集中體現為家訓傳承和家史教育栗沫。

祁縣喬家家業(yè)發(fā)達、家族興旺遥倦，就與其祖上傳下來的“六不準”家訓密切相關谤绳。所謂“六不準”，即不準納妾袒哥，不準賭博缩筛，不準嫖娼，不準吸毒统诺，不準虐仆歪脏，不準酗酒。妾與仆是封建時代的特有產物粮呢，納妾與虐仆也是封建家庭較為普遍的現象婿失。喬家家訓不準子弟納妾與虐仆實屬罕見，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喬家對子弟的嚴格要求啄寡，防止子弟因迷戀女色和對人暴戾而誤入歧途豪硅。至于不準賭博哩照、不準嫖娼、不準酗酒懒浮、不準吸毒飘弧，指向的都是勤儉、節(jié)制删广、自律等正行正舉要尚。以當時喬家所處的歷史時代，“六不準”確實在一定程度上對大多數家族子弟起到了規(guī)約與訓誡的作用剩知。

家史教育也是傳承務正家風的重要載體朽擒。查閱史料可以發(fā)現，大多數晉商家族都是在勤儉持家和艱苦卓絕中起家的瞭剧，都有著生動形象的家史故事在家族子弟中流傳今搂。比如，在講述晉商天元成票號興衰傳奇的電影《白銀帝國》中盘挠，就有一段令人印象深刻的家史故事：

“康家原本生活在戈壁灘饼簸，生活簡樸。有一天遗挚，康家祖先在戈壁灘遇見一位快死的人倾皿，便將自己能活命的一碗粥給了對方。那人喝完粥后恋瞳，留下了三十兩白銀磨镶。其后，康家就靠著這三十兩白銀起家健提，做到了幾百萬兩白銀琳猫，成就了今天的天元成票號∷奖裕”

在電影中脐嫂，每到年終總結算賬前，康家財東都會帶領所有子弟和掌柜先喝下一碗粥紊遵。這就是鮮活的家史教育账千，是維持家風傳統(tǒng)的重要手段。晉商實際的家史教育情形與電影中的描繪相差不大暗膜。王先明教授在《晉中大院》一書中對太谷曹家每年的拜神祭祖活動有這樣一段形象的描述：“在太谷北洸村曹家的神祖閣里匀奏，供奉著曹氏祖先畫像，并整整齊齊地陳列著六件物品：推車学搜、砂鍋娃善、打狗棍、扁擔瑞佩、石磨聚磺、豆腐筐——這是曹氏祖先賴以起家的物件瓤计。供桌上擺放著香爐、長香莹宁、油燈圾峭。神祖閣的一幅楹聯是：推車扁擔開創(chuàng)三泰商號，三泰商號經營推車扁擔审腺；橫批為：飲水思源堤谴。”在拜神祭祖之外确列，曹家還規(guī)定所有曹氏商號每年須磨豆腐三次爵孔，切實體驗祖先創(chuàng)業(yè)的艱難，從而立身行正以使家業(yè)興隆询蚊。

復旦大學哲學系教授楊澤波先生在《中國文化之根：先秦七子對中國文化的奠基》一書中提出，幸福人生的中國樣式有三大原理里状。第一因震，幸福是欲望的滿足，人生本身是幸福的鳞编，既不是罪汁蝶，也不是苦；第二论悴，人生是向上的掖棉，必須不斷向上進取，向上攀登膀估，由物欲到事功幔亥，直至最高的道德；第三察纯，在中國文化系統(tǒng)中帕棉，儒家式的道德有著類似宗教的作用，足以支撐人的心靈饼记，不再需要其他宗教加以保障香伴。縱觀晉商家風的三個精神面向具则，可以發(fā)現即纲，其內容基本可以和楊教授提出的這三大原理相對應。務本精神博肋，體現的是儒家式的道德規(guī)范低斋，是支撐晉商心靈的根本力量；務實精神扛焊，反映的是對人的正當欲望的滿足波耗；務正精神脊腺，要求的是積極向上的人生，不斷進取和攀登休敛，不走歧路茉园，不下滑倒退。因此史糕，晉商家風務本汁讹、務實、務正的三個精神面向锤知，不應只存在于晉商歷史的塵埃中棋裳，而應該活在當下中國人的家庭建設和幸福人生之中。

本文刊載于《金融博覽》2023年第2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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